从那次讲学的艳遇之后,杜陵的心情陡然好了许多,或许这是偶尔放松理智的束缚给人的精神带来的好处吧!此后颦儿的事他不再过分多想,她也大了,二十八岁了吧?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了。结婚是件好事,只要她生活幸福,无视自己的存在也不要紧,我不是一直希望她生活快乐、幸福吗?现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我又何必杞人忧天呢?杜陵以此宽慰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再牵肠挂肚地惦念颦儿。但是,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地想她,这孩子离家快一年了吧?离家的时候,赌着气,她的好多衣服都没拿走,还留在大衣柜里,另外,天越来越冷了,她该懂得多家点衣服了吧,这孩子,向来是只顾风度,不顾温度,年轻时这样,觉着无所谓,但到老年的时候会闹病的,该不该去她的单位去一趟,提醒她一下呢?唉,算了吧,她不见得愿意见我,何苦给她增添心堵呢!杜陵多少次走到置放颦儿衣物的衣橱前,打开来,把脸贴放在那些颦儿穿过用过的衣物上,贪婪地呼吸着她曾经留下的青春的气息,大颗的泪珠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随着精神状态的好转,在正常的教课、讲学之余时,杜陵全身心投入了那部长达六十多万字的心理学专著的写作,写作进度加快了许多,初稿完成后,又进入了修改订正阶段。
在周敏去世三周年的那一天,杜陵早早地从学院赶回家,在祭奠过周敏的亡灵之后,他泡了包方便面,准备吃下后,继续书稿的修订。可是,刚刚泡好方便面,端在手中的时候,突然听得房子的外门发出簌簌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把钥匙插入锁孔扭动的声音,杜陵摒住了呼吸,他断定是颦儿回家来了,端着方便面的手开始颤抖——果然进门的是颦儿,杜陵手中的方便面颓然落地,凄惨地淌洒了半地。
“怎么了?”颦儿急速奔向杜陵身边。
“颦儿,你回来了——没什么,不小心——”杜陵极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借此掩饰着自己的激动,转身想寻找簸萁收拾残局。
“爸爸——”颦儿一声大叫,把杜陵紧紧抱住,在杜陵的脸颊、额头、眼睛和嘴唇上狂吻着,这次,杜陵没有躲闪,而是紧紧搂住了颦儿,泪水满面,任由颦儿吻他。
激动过后,杜陵拉住颦儿的手,两人紧挨着坐在沙发上。杜陵说:“傻孩子,怎么想起回家看爸爸来了?”
“想你了呗,哦,提醒你,我们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你以后不要给我称爸爸了,我也不会再叫你爸爸了,我们今后是朋友关系,我叫你老杜好了。”颦儿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杜陵一愣,眼里的泪水溢了出来。
“瞧,瞧,又计较起来了——我小的时候,你不是说过,叫什么只是个称谓,无所谓的,怎么现在倒又计较起来了呢?”颦儿说,脸上有泛起了灿烂的笑容,一只胳膊揽住杜陵的脖颈,让杜陵的头贴近他的脸,然后吻着杜陵的眼睛和唇,又说“别生我的气,虽然称谓变了,但颦儿爱你的心一天也没有变过,都快想死我了——”
颦儿那热切的吻立即消除了称谓变化给杜陵带来的不快,他说:“随你吧,叫什么都行,还说想我呢,结婚都不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为你祝福啊!”
“那怎么可以呢?你们是情敌,万一在婚礼场上为我打起来怎么办?”颦儿笑道。
杜陵知道颦儿是开玩笑,也不去计较,说:“你应该把你的爱人带回来让我见一见。”
“什么爱人不爱人的,我结了婚,又离了,现在回家来求你收留我,你不会拒绝吧”
“尽瞎说,开什么玩笑?结婚才多长时间呀?怎么会离婚——哪天把你爱人带回来,让我见一面。让我看看颦儿的爱人是个什么样的,我心里也踏实。”杜陵一脸真诚地道。
“真的离了,我这次回家来就不走了,当一辈子老姑娘,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即使是赶我,我也不会走的。”颦儿正色道。
杜陵感觉到了事情的严峻,忙问:“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我不爱他,心里老想你,从心里对他不贞,感情不和,不离等什么?”颦儿说,“老杜,我知道你爱我,你就别硬撑着,自欺欺人了,但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做傻事的,我会等你,一直到你愿意接受我为止。老杜还没吃饭吧?颦儿这就给你去做饭去。”
“颦儿,你等等,你和你爱人的事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么?”杜陵的心情有些沉重。
“有什么可缓和的?颦儿也不是小孩子,心里想什么,需要什么,自己不比你清楚么?我的事你不要管,我去给你做饭,我不在这段时间大概尽吃方便面了。自己连自己都不会照顾,到老替别人操心。老杜,你把洒在地上的方便面收拾一下”颦儿说完,走进了厨房。
那天的晚饭,杜陵吃得特别得香,平时饭量很小的杜陵竟然连吃三碗米饭,颦儿就着冰箱里存储的菜品烧出来的两盘菜馔也被杜陵吃了个精光,此情此景让颦儿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边抹泪水边说:“都是颦儿不好,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是不是都靠方便度日子?”
“哪儿的话,刚吃方便面我不变得永垂不朽了,主要是颦儿饭做得好,我吃起来香,所以才多吃了点,颦儿可别怪我贪吃。”杜陵看到饭菜被自己一扫而光,颦儿几乎没怎么吃,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光吃方便面怎么会永垂不朽?”颦儿不解地问。
“方面面里有防腐剂,你说我总吃它,还不永垂不朽?”
颦儿破涕为笑到:“把自己苦成这个样子,还有心说笑话,今天我没来得及到菜市场买菜,只好简单就着你存在冰箱里的东西作了两个菜。明天我一下班就到菜市场,给你多做几个颦儿拿手的菜,让老杜好好改善一下。”
“那太好了,就是怕老杜被颦儿给喂馋养懒了,刚刚苦尽甘来,颦儿哪天又生气了,又一走了之,那老杜可就又惨了,用李清照的诗讲,叫做乍暖还寒最难将息。”杜陵笑到。
“你这是变着法儿批评颦儿吧?放心吧,这回你就是撵着颦儿走,颦儿也不会走,这个家也有颦儿的一份,要走也得让颦儿和你把财产平分以后再走,不能便宜了老杜,你说呢?”颦儿也笑着对答道。
“那好,我同意,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是你妈妈的财产的第一继承人,怎么能平分呢?你只能分一半的一半。”杜陵开着玩笑道。他忽然觉得这种称谓的改变让他和颦儿说话时变的轻松且有趣了许多,再不用端着父道尊严的架子。
“瞧一瞧,还说爱我呢,没等怎么着,就开始和我计较起财产分配问题来了。好,我也不计较你了,小人不记大人的过,就让着点你吧。但我有个前提,老杜,今天颦儿不允许你写作,要专门陪我说话,我都快想死你了,再不回来,我就要疯了。”
“遵命,其实你不说,我也没有心事写下去,和颦儿有一年零三天没在一起说话了。颦儿终于回家了,我能不陪么?”杜陵说。
“你记得好清楚啊,连零数都记得,颦儿记得可是整一年天。”
“一年零三天,一点错都没有,离小妈妈忌日还差三天是你离家的,我这儿是一天一天地数着过呢,哪像颦儿,一赌气,一走了之,就再也不理我了。”杜陵不无抱怨地说。
“这你就是冤枉我了,这一年来,夜里,我站在咱家的楼下,望着咱家窗户灯光的次数也快超过二十次了——”颦儿说,眼眶有些发红。
“是么,那你这个傻颦儿,为什么不进来?”杜陵有些动情地问。
“这个暂时保密,等以后你会自己明白的。”颦儿道。
二人聊到十点多钟时,颦儿说:“今天我们早点睡吧,但你要陪我在一起,睡在我的卧室里,我还有许多心里话要和你说,不许你推托。”
“颦儿的命令我哪敢不服从,遵命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我年龄小,你大,今后你得听我的,处处让着我。”颦儿得意地说。
夜晚,杜陵和颦儿和衣共卧在颦儿的卧室里,一张单人床睡两个人,显得窄小、拥挤,两人脸对脸地对望着,颦儿把手臂搭载杜陵的肩上,抚摸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有句话想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不许骗我。”
“你问吧,我照实回答就是了,再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是不是认为那一次颦儿的行为很可耻,很下贱?”
“瞧你说到哪去了?我从来没有认为颦儿有什么错误,更不要说可耻下贱的话了,颦儿只是真情所至,率性而为。要说可耻,倒是我可耻,其实在潜意识里,我比你更希望那样,只不过是受到理性的制约,不敢那样罢了。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看到你那样生气,我从内心遣责自己,在整个过程中,我的大脑意识,应该说是半清醒的,如果我真不想或不愿意那种事情发生,我完全可以醒过来,中止事态的发展,但我就是不愿清醒,因为在潜意识中我是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和继续的,所以我把自己的意识有意控制在朦胧状态中,不让自己醒过来,为得就是躲避良心和理智的谴责,从而把责任推卸给过失或无意识。事后,我觉得自己很虚伪,很卑鄙。我想把这一切说清楚,但你却走了,不给我任何机会。幸亏你现在给了我这个机会,否则,我会为这件事在良心上负疚一辈子的。你现在能回来,听我揭露和批判自己,我真高兴,你不要再恨我了,好么?”杜陵柔声道。
“我从来也没有恨过你,只是当时觉得生气和委屈罢了。”颦儿说,“你知道吗?那天我一晚上都没合眼,气头上我恨死你了,委屈得哭了大半夜,发誓今后再也不理你,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收拾我的衣物,要离开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带走了一件我根本用不着的东西,我就知道自己对你永远恨不起来,不会像某些人的爱情,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你想知道我带走了一件什么东西么?”
“当然想知道。”
“你还记得我九岁那年,你给我买得那件红色的连衣裙么?”
杜陵回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那时她和周敏结婚后的第四年,那时颦儿刚满九岁。那一年的‘五一’劳动节,周敏执意要给杜陵添置一套衣服,理由是自结婚后,杜陵已经近两年没有买新衣服了。再不买,会让人觉得周敏在故意年苛待丈夫。杜陵和周敏结婚后,留在学校里任助教,工资并不高,只有五十多元钱,而周敏作为副教授,工资虽然比杜陵高许多,但也只有九十多元。两人的工资合起来,近一百五十元,在那个年代,一百五十元钱,相当于现在的一万多元,按说这种收入,以当时的生活水平而论,应该是经济富裕的家庭,添置个把件衣服不是什么困难。但周敏和杜陵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周敏原来的的丈夫,家在陕北农村,父母亲家庭生活比较困难,丈夫活着的时候,每月都给父母亲家里汇寄生活费,贴补家用,丈夫死后,周敏仍坚持定期给已故丈夫的父母汇寄生活费。在与杜陵结婚后,周敏征求杜陵的意见,杜陵说:“还是照常给会吧,人家的儿子死了本身就够痛苦的了,我把人家的媳妇娶过来,再停了人家的生活费多不合适,我的家也在农村,我知道农村的苦难。再说他们是颦儿的爷爷奶奶,就是看在颦儿的面子上,也该给寄。只是我也想每月给家里寄点生活费,不知你同意不,?不过,你千万不要误会,认为我是讨价还价,我的家庭条件也不好,父母养我这么大,又供我上大学,好不容易毕业了,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心里下不去。如果你同意,我就寄,大不了我以后省吃俭用,少穿两件衣服,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寄了,但是我心里会很难受的。”
“你真是个傻孩子,绕着弯子说了半天,还不是想给家里寄钱?你不寄心里会难受,我心里就好受么?那就寄吧,等于颦儿有两个爷爷,两个奶奶,我们一视同仁,每家每月汇二十元,我们自己留一百多,也管够我们三个人生活的了。”周敏笑着说。
此后,每月给两家的老人寄钱,成了订例。除了给颦儿的两个爷爷奶奶按月寄钱外,周敏在和杜陵第一次探望新公婆的家之后,看到杜陵的父母五口之住在一间屋子里,很是难受,就提出,每月再从他们的工资中拿出四十元钱,积攒起来,准备给杜陵的父母再盖上两间房子。由于这两个因素,杜陵和周敏的家庭经济状况就不再是宽裕,而是有点紧。杜陵和周敏结婚的第三年,杜陵父母拿杜陵寄回的钱盖起里三间新房,但周敏却因公婆的盖新房而欠下了同事五百元的外债。原来,杜陵父母的新房盖到一半的时候,又给杜陵来信说,本来寄回去的钱盖两间新房足够了,但同村的一个乡亲看到一向家境贫寒的父母亲突然盖起了新房,又知道这钱是在大学里教书的杜陵寄回来的,便生出了羡慕之意,很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杜陵的弟弟。但条件是必须再加盖一间新房给杜陵的弟弟做新房。正好他家的地基够盖三间新房,看杜陵能否在想些办法寄回点钱来,趁势把另一间房也盖起来。本来杜陵的弟弟一向不务正业,村上的人没人能看得起,也没有哪一家人的女儿愿意嫁给他。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打着光棍,这在有早婚习惯的乡村,就算大龄青年了。父母也为他的婚姻发愁。正好赶上这个机会,不想错过。杜陵把这封信让周敏看了,周敏二话没说,又筹了八百元钱给杜陵的父母汇了回去。其中有五百元钱是周敏向同事转借的。为了回报周敏的这份厚爱,杜陵从结婚后,一直穿着结婚时周敏为他置买的那两套新婚装,坚持不为自己添置任何衣物,倒是周敏看不过去,陆续又为他买过几件新衣服,但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次五一劳动节,周敏生拉硬扯的要杜陵和她逛街,一家三口人一起走进了一家商场,周敏为杜陵挑选了一件毛料中山装。付过款之后,杜陵说:“再过一个月就要到六一儿童节了,给颦儿也买件像样的衣服吧。”
周敏答应了,颦儿也很高兴。到了儿童服装柜台前,颦儿看上了一件色泽非常艳丽,款式也特别漂亮的红色连衣裙,但一问价格,周敏就摇了摇头说:“太贵了,另选一件吧。”
当时颦儿非常失望,眼泪都快留下来了,这一点,被杜陵看在眼里,他又不好当着颦儿的面和周敏说什么,只好任由着周敏为颦儿做主,另选了一套价格低廉的童装。从商场回到家后,趁颦儿不再他们身旁时,他问周敏:“颦儿看中的是红色连衣裙,你却自作主张给他买她并不喜欢的衣服,这让她多伤心啊!”
“傻孩子,你以为我不想给她买吗?我兜里只剩了四十几元钱,那件连衣裙就要十八元,买了那件衣服,我们这个月还吃饭不吃?再说一个小孩子家穿得朴素些没坏处,那件衣服也太漂亮了一点,又那么贵,你的那间毛料中山装也不过四十元,哪能给小孩子买那么贵的衣服?对颦儿不能太娇惯了。”周敏说。
杜陵口里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天的中午,趁周敏午休的时候,他悄悄地拿着那件上午才买回来的中山装出了门,到那家商场,说尽好话,才把衣服退掉。然后用退出来的钱,给颦儿买了那件红色的连衣裙,再用剩下的钱周敏买了一件衣服。等颦儿午休起来,走进了颦儿的房间,把那件连衣裙藏在身后说:“颦儿,我送你件礼物,想不想要?”
“什么礼物?”颦儿揉揉睡意惺忪的眼睛问。
“你猜猜。”杜陵做到了颦儿的床前。
“猜不着,快给我看看——”颦儿急切地道。
“想看可以,但是你要是喜欢呢,就亲我一下,要不喜欢呢,就让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你快拿出来让人家看看嘛!急死我了,你这个坏杜陵。”颦儿撒娇道。
“我给你送礼物,你还叫我坏杜陵,我生气了,不给你看了。”杜陵装出生气得样子说。
“不,不——颦儿错了,好杜陵,我叫你好大哥——快让我看看嘛,我答应亲你,这还不行嘛。”颦儿急得要命,只央求道。
杜陵逗够了颦儿之后,把那件连衣裙从后背拿出来。颦儿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快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杜陵催促道。
颦儿接过连衣裙,穿好让杜陵看,既合身得体,又漂亮娇媚,顷刻间,颦儿灿烂若一朵艳丽的玫瑰花。
“太漂亮了,颦儿穿上这件衣服就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杜陵赞叹道。
“真的吗?”颦儿问。
“当然是真的了,颦儿本来就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穿上这个裙子就更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杜陵由衷地赞叹道,颦儿这孩子确实长得很美。
颦儿一下子扑在杜陵的怀抱里,不断地在杜陵的额头上亲吻着。
“不行,光是亲额头不行,得亲我这儿——”杜陵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
颦儿立即在杜陵的嘴巴上亲个没完没了,直到杜陵求饶为止。两人正闹着,周敏走了进来,一看颦儿身上那件连衣裙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用指头戳了一下杜陵的额头说:“你呀,我醒过来,一看你不再我身旁,就知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把那件中山服退掉了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两年了,自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颦儿小孩子家一句话,你就像得了圣旨,把自己的衣服退掉换成颦儿想要的衣服,没有你这么惯孩子的。”周敏责备道。
“颦儿的话就是我的圣旨,只要看到颦儿快乐,我就是五年不穿新衣服,心里也高兴。你瞧颦儿穿上这件连衣裙多合身,多漂亮,是不是成了美丽的小仙女?你看了难道不高兴?”杜陵乐呵呵地道。
“ 我当然高兴,只是委屈你了。”周敏的眼里含着泪,杜陵对女儿的这种爱让她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转过头对颦儿说 :“颦儿啊,你看杜叔叔是多么爱你啊,为了给你买这件衣服,他把妈妈给他买的衣服都退掉了,你长大了一定要爱杜叔叔啊 !”
一个九岁的孩子,并不懂得爱与爱的含义是有所不同的,但她却牢牢记住了妈妈的这句,她知道了杜陵是多么爱他,为了她喜欢的一件衣服,杜陵宁肯退掉妈妈买给他的衣服,也要满足她的心愿。当然周敏和杜陵也不会知道,从那时起,一颗爱的种子就在颦儿幼小的心灵中播下,并渐渐地生长成一颗茁壮的参天大树。
时隔近二十年,颦儿重新提起这条红裙子,让杜陵的心里热乎乎的。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他心又感慨地想,现在又有多少人,对自己的亲人所给予的爱能记挂在心呢?你对他有一千个好,他认为是理所所当然,全然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记得半点,但是你对他倘若有半点愧对的地方,他就会念念不忘,这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时代!极端利己主义的时代!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颦儿竟然还能记得起杜陵二十年前买给他的一条红裙子,这实在让杜陵感动不已,:“颦儿,谢谢你还能记得我二十年前送给你的那条红裙子!”
“何止是记得那条红裙子,我还记得妈妈当初对我说过的话,她嘱咐我长大了要好好的爱你,那条红裙子就是我初恋的见证,从那时,我就在心里爱上了你,那条我心爱红裙子,我只穿了三四次就不舍得再穿,把它好好的保存起来,一直到现在。一年前,我离家的时候,所带走的用品唯一不能使用的物品就是这条红裙子,但它却是我最珍爱的宝贝。”
“但是小妈妈所说的爱是另一种爱,而不是你现在的爱。”杜陵说。
“但在我来看,是一样的,爱,就是用心喜欢一个人,用灵魂拥抱一个人,我就是用自己的全部心身去爱你,喜欢你,用自己的灵魂拥抱你。我可以连自己的灵魂都献给你,更何况是肉体,这有什么不对吗?”颦儿说。
“颦儿,我们不说这些了,你能告诉我一些你离家以后的情况么?比如你在外面住在什么地方,再比如你谈恋爱,结婚的情况,我很想知道。”杜陵说,意在了解一些颦儿婚姻方面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可能缓和下她和离婚丈夫的矛盾,让他们从归于好。
“可以,我就先给你谈一下我的两次所谓的谈情说爱吧,你可以从中了解一些现代人的爱情观。”颦儿说。
颦儿离家后,住在一个叫娜娜的女同学家里。这个娜娜,既是颦儿大学时的同学,由与颦儿在同一家公司里工作,大学毕业后,她们两一起应聘到那家公司。娜娜结过婚,又离了婚,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没有孩子,离婚后独居。颦儿搬进她家,正好两人做伴,娜娜很欢迎颦儿到她家去住。
住进娜娜的家,自然难免谈起颦儿为什么离开自己家的原因。那位娜娜开始的时候,一听颦儿竟然爱上了自己的继父,大吃一惊,连连说颦儿疯了,至少是病态心理,不正常。一个正常人,怎么也不能想嫁给自己的继父啊,这岂不是乱伦?就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自己母亲曾经的丈夫,怎么可以又继父突然变成丈夫呢?传开来肯定是特大新闻和笑话。因此,娜娜劝颦儿趁早打消这种荒唐透顶的念头。免得传出去不仅会让人听笑掉大门牙,而且还会因此看不起你。娜娜认为颦儿大概是糊涂,错把亲情当爱情,而且也许是年龄大,没有交到男朋友,心里太空虚的缘故。以娜娜的想法,一个女孩子年龄到了二十七岁,还没交男朋友,没有和男人发生过性关系,这是极不正常的。现代的女孩儿,能把自己的处女膜保持到十八岁就已经很不容易,以她为例,十五岁上初中时,就和两个男孩谈过朋友,而与其中一个发生过性关系,到了高中,又和两个男同学谈过朋友,也都发生过性关系,读大学,更不用说,发生过性关系的男人增加到三个。她的男人,是与她发生性关系的第八个男人,她和丈夫认识的第一次,就发生了性关系,但她是真的爱他,一见中情,两人结了婚。娜娜认为,男人和女人,在没结婚前,不妨放荡些,多交些男友,做做选择。但结婚后,双方就应该忠诚,不能再和其他人轻易乱来。可是他的丈夫似乎很不认同她的观点,婚后和其他女孩子继续乱来,如果是偶尔为之,也就罢了,因为在婚前娜娜也不是什么贞节淑女。完全可以罪、过相抵。可是,他的丈夫就像个美食家,除了娜娜这道主食外,又点了几十道菜,并且怎么也不听娜娜的劝阻,而且好像还特别钟情于处女,丈夫把她们誉为‘绿色食品’。但是‘绿色食品’并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好点的,因为享用绿色食品,人家女孩子不依了丈夫,坚持要他打包回家。娜娜看丈夫已经把绿色食品打包回家,而且拒绝退货,此外丈夫好像也不愿意退货,就只好委屈自己退货。但是娜娜在遭到退货处理之后,并不显得怎么痛苦,照样乐呵呵的,活得很开心。此外,她也没让自己闲着,时不时的也点几道自己觉得可口的菜或尝鲜,或饱腹。娜娜认为,性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品,妙不可言。她还认为,性和爱纯粹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混为一谈者是傻瓜。她认为颦儿就是这样的傻瓜,她要让这个傻瓜开开窍,做一些启蒙工作。于是,她也不管颦儿愿意不愿意已接受她的启蒙教育和疏导工作,便非常热心地开始颦儿介绍男朋友。
颦儿被她的这位同学的性爱高论惊得目瞪口呆,非常后悔贸然搬到娜娜这里来住。俗话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自己和一个如此放荡的女人,住在一起,实在难以保证学不坏。颦儿甚至想从这里搬出去住,但想一想又无处可去。再一转念,又想,娜娜这个人其实本质并不坏,性格爽朗,心直口快,为人热心,也愿意助人,待人不藏奸不掖假,没有什么坏心眼,至于性观念开放,是她自己的事,就如自己的一件器物,乐意随便让人使用人,与别人何干?实在不该指责她什么,只要管好自己就是了。
颦儿没有反驳娜娜什么,娜那便认为颦儿默认了她的观点,开始紧锣密鼓地帮颦儿介绍或性伙伴,或爱侣,此后,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子就出现在娜娜的住宅,出于对娜娜的尊重,也是想考验一下自己对杜陵这份感情的真实性,颦儿也不过分推辞,见面就见面,赴约就赴约,但决不主动。这样的情况经历了七八回,约见过的男人也有了七八个,但是颦儿出自内心对他们的印象只是,懒得评价,好和坏没印象。但为了对娜娜的热心有个交待,颦儿还得找出一些一票否决他们的理由,譬如这个人不诚实,根据是,这人手指被烟熏得黄黄的,问他是否抽烟,他却说不抽。不诚实嘛!颦儿讨厌不诚实的人。对那个人颦儿又说,这个男人没教养,随地乱吐痰,颦儿不喜欢不遵守公共道德的人。再换一个人,颦儿又说,这个人比较好色,见了一面就想拉住别人的手,见第二面还了得?颦儿不喜欢好色之徒。颦儿这样推三托四,挑五拣六地不断否决娜娜介绍给他的男朋友,让娜娜有些急了,说:“颦儿,你的眼光也太高了,难道这么么多男的中间,就真没有一个中你意的?你也太挑剔了,世上十全十美的男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怎么没生出来,我就见过的。”
“是谁?在哪里?既然有,你怎么不去追求?”娜娜问。
“我追求过了,只是现在还没有追求到。”颦儿说。
“是哪个,我帮你想办法追他。”娜娜说。
“你帮不上忙得,你或许还会嘲笑我的,他就是我的继父,”颦儿不动生色地道。并且开始诉说杜陵的诸多优秀品质,和对他的思念。
“你真是不可救药!”问题从起点出发,又回到了起点,让娜娜有些气急败坏。但她仍人不死心,拿出了最后一张王牌说:“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继父,在没有你看上的男人,这样吧,我再给你介绍一个男人,本来这个男人太优秀了,个人条件也太优越了一些,轻易的女孩子他是看不上眼的,所以我没有把他介绍少给你,但现在也只得拿出来一试了,但提前讲好,人家看不上你,你可不要怪我,也不要生气。”
“我生你的气干嘛?再说是个什么男人这么优秀,被你说的神乎其神,我倒想见识见识。”颦儿被娜娜那有伤她自尊的语言所激将。
“是我的表哥,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海归派’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研究生,在一家大公司里工作,月薪五千元,还没结婚,年龄比你大四岁,正宗的金牌王老五,怎么样?听见这个条件给动心了吧?”娜娜得意地道。
“这可说不好,保媒拉纤的人能把拱地的母猪,说成是绝世的美女,天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颦儿开玩笑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坏颦儿,我保媒拉纤图你你什么了,好,我就介绍一头母猪给你瞧瞧,看你动心不动心?”娜娜笑着在颦儿身上捣了一拳道。
这以后没几天,娜娜把自己的表哥介绍给了颦儿。果然如娜娜所说,这个男人风度度翩翩如电视剧中漂亮的男明星,而且谈吐风雅,见多识广,天南海北侃侃而谈,儒雅大方。颦儿对这个男人的初次印象算不错,但离动心还相距十万八千里。也是为了给娜娜留个面子,就没有对这个男人做断然的否决。而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也对颦儿印象极佳,很愿意继续谈下去。这样就有了第二次见面,那个男人第二次与颦儿见面时,提出请颦儿到饭店吃饭,又担心遭到颦儿拒绝,就让表妹作陪,饭桌上,这个男人就对颦儿有了一些亲昵的,但在颦儿来看属于轻浮的举止,比如接传递菜单,请颦儿点菜的的籍口,有意无意地的触碰颦儿的手,代颦儿理了理耷拉到眼角的一丝乱发,又一次,还想握住颦儿的手,被颦儿闪开来来。颦儿有些不悦,但看在娜娜的面子上,给那男人留了面子。饭后,与那男人分手后,娜娜对颦儿说,:“颦儿,你好有福气,看来我这个表哥对你动了真情,我这个表哥已一很沉得住气,不轻易对女孩子表示亲昵地。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我怎么就感觉不出这是个机会?”颦儿平静地说。她心里的话则是,“这个男人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现在的男人,怎么骨头都是那么轻?只见过两次面,八字没一撇,就开始向你示爱,好像是胸有成竹,好像你一定会接受他似的。‘海归’怎么了?到美国留过学很了不起么?布什总统也没什么了不起,别说是一个什么‘海归’”但这话不能明对娜娜讲,毕竟是人家十分器重看好的表哥。她说,“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吧,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不要让人家误会——”
但是,‘海归’还是第三次登临了娜娜的家,颦儿也不好说什么。而娜娜则借故躲了出去,说是有个什么要紧的事,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等娜娜刚出门,‘海归’就从身后抱住了颦儿,把两只手按在颦儿的乳房上,用口噙住了颦儿的耳稍。
“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让娜娜回来看到多好。”颦儿还想给海归留个面子,毕竟是娜娜的表哥,又是大知识分子。
‘海归’彻底误解了颦儿得意思,以为颦儿是不好意思,便说:“她不会回来的,我今天可以留在这里过夜,我们住在一起,我太爱你了,对其他女孩儿,我从来没有这种冲动,接受我吧。”他说着,把一只手探进了颦儿的内衣里,在颦儿的乳房上反复揉。
“放开我,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八字没有一撇,你这算干什么?”颦儿挣不脱‘海归’那只探进内衣里的手,有些愤怒起来,大声嚷道。
‘海归’似乎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或许也没有这份勇敢,为颦儿的愤怒所震慑,抽出了探入颦儿颦儿内衣里的那只手,但有些不甘心,或许还有些老羞成怒,怪颦儿不识抬举道:“你怎么啦?这没什么的。你生什么气?你这个人也太保守?在美国,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即使发生性关系也无所谓,不过是互相取悦,并不见得非要结婚才可以,何况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但我不喜欢你,很不喜欢,并且再也不想见到你!”颦儿的脸涨得通红,愤怒地道。
‘海归’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尴尬万分地说:“不可理喻——”
事后,颦儿想,现在的男人和女人都怎么了?第一次见面,就想和你说爱,第二次见面,就想着和你上床,这简直犹如麦当劳式的快餐风格,或许这是由于现代人快节奏的生活所致吧,在爱情也选择了麦当劳式的节奏。可是,颦儿不喜欢麦当劳,从营养学上讲,营养学家把麦当劳式的快餐称之为垃圾食品,那么爱情快餐呢?也该是垃圾爱情吧!颦儿更不喜欢快餐爱情,那是西方式的,她喜欢的是田园诗式的爱情,淡泊宁静,但风光无限。
从那以后,娜娜就彻底死了给颦儿介绍男朋友的心,同时也彻底明白了颦儿的心迹,决不是‘糊涂’也不是心灵空虚,而是对继父那份真爱填满了她的心,心里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也不会在爱任何人。颦儿这份执著感动了娜娜,同时他从颦儿的口里叻解到的杜陵的情况越来越多,转而对颦儿的那份感情越来越理解,越来越尊重。进而对颦儿说:“你的继父如果真像你描述得那么好,连我都想嫁给他了,找情人年轻潇洒一些好,但是婚姻还是平实、深沉、厚重一些好,尤其是忠诚二字在这个世界上快成了文物了。”
“你不要开口继父,闭口继父的好不好,我已经不承认他这个继父,因为妈妈已经去世了,再不存在什么继父,也许我过些日子会登报申明我们脱离这层关系的。”颦儿抗议道。
颦儿和杜陵聊了大半夜,却一字未提及她婚姻方面的事,听的杜陵心里有些发急,就说:“颦儿,听你说了这半天,怎么不听你提到和婚姻有关的任何事,你能告诉我一些有关你婚姻方面的事吗?和你结婚的小伙子在哪里上班?你和他离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这方面的话题我不想再提起,你就别问了,免得惹颦儿伤心。”颦儿诡秘地一笑,转而言他道:“老杜,我向你谈了这么多有关自己隐私的事,咱们应该算朋友了,你也应该对我谈一谈你自己的隐私,在妈妈之前,你就没有爱过其他女孩子吗?你要说实话,不许你隐瞒我什么。”
“这——或许有过吧,不过,我对小妈妈都讲过的,我对她,没有任何隐瞒——”杜陵说。
“这个我不管,我要你亲口对我讲,因为你们之间的事,有些妈妈是不会告诉我的,但我现在很想知道,因为我对你没有任何保留,所以你对我也不应该有任何保留,我要你做我最知心的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而不能像过去那样,端着长辈的架子。”颦儿说。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不要笑话我。”杜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