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村附近有几座小山,其中一个是用来给去世的人立碑的,以前农村都是把去世的人埋藏在山上,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从坡底往上望去,不高,山头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绿荫,只有黄山,和一个个白色的墓碑,使得晚上尤为的阴森。
马海的父亲的坟墓在半山腰处,张娟和马海母子到了已经有了一会,从村里院子里简单的收拾完,便一人拿了个扫帚往山上走去,又不是清明,几乎就俩母子一对,山上的风尤其大,张娟用一块粉红色白点样式的三角巾绑在了头上,以免头发被吹的乱飞。
“你这孩子干啥呢?”张娟看马海一直原地扫着一个地方,地上已经被扫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土坑,实在看不下去,吼了马海一句。
马海自和郝春芳见面以来就一直看起来心神不宁,今日的见面尘封的记忆又被唤醒,让他旧情复燃,他知道江山一家一家不在村里住了,但是为什么郝春芳会出现在那里呢,还说江山要回来了,难道……
“额,嘿嘿,俺在想事情……”被母亲吼了一句,他尴尬的笑了笑,黄牙上挂着一片早上吃饭残留的韭菜叶,连忙换个地方清扫。
“你能有什么事情想!”张娟白了他一眼,就儿子这脑子,要知道想事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张娟看了看几米出丈夫的墓碑,托着扫把走了过去。
“老伴,你在那边有灵一定保佑你儿子能有个老婆,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呦……”
山上的风把她嘴里的碎碎念吹的轻不可闻,她双手抱拳闭着双眼默默的祈祷,没有人可以诉说,这能借此和已经阴阳两隔的人亲诉衷肠。
“嘿嘿妈,你说啥呢……”
马海佝个腰像个小老头一样的也跟了过来,张娟没有回他,把扫把立在白色理石后,边直接下了山。
“妈,那个,俺好像有东西今早收拾的时候落在老院子里了,俺想回去拿……”李村街面上的汽车站里,人满为患,人声嘈杂,绿色的胶皮座椅坐满了人,偶尔有孩子的哭闹声传来,与无意摩擦冲突的叫骂声,各色各样的人们简直是一个缩影版的人生百态。
马海从在那时候见面的那一刻起,内心就在波涛涌动,一直想的能回去再见一面,哪怕偷偷的也行,十多年前越墙隐约看到的那个在浴桶里的裸背身影,和刚才的画面重叠,很久没激动的心情又回来了,他决定还是再回去看一眼。
“你这孩子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这也能忘东西!”张娟烦躁的骂了他一句,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离向城里发的客车还有半小时。
“你赶快点,一会车到了我可不等你!”
马海赶紧起身冲门口一瘸一拐的快步走去,另类的身姿惹的等车的路人频频侧目。
“哇呜呜……”一声刚满岁多点的宝宝不知怎么一下哭的好大声,抱孩子的女人赶忙捂住小孩的眼睛在怀里轻轻颠动哄了哄。
“和他出门真是丢死人了!”张娟长叹一口气,继续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孙大爷,你觉得刚才的萍姐人怎么样?”
临近午时太阳正猛,暖和了许多,江家院里屋前已经摆了个小桌,几人边吃着边唠着家常,旁边的烤架升着烤烟,羊肉串已经被烤的冒油,嗞啦嗞啦作响,江山在架前负责当烤串师傅。
“她们两口子人都不错,唉,他老头可惜提早走了,我记得当初你俩还见过吧?”孙大爷抿了一口白酒,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村里大多数人怎么样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嗯对。”郝春芳回忆起当时准备进城时确实和租客那个男人匆匆见了一面,还让自己把房子卖给他,说什么最好是不要回来的意思,现在想想还好没卖,所以她总觉得那个男人是故意吓她,想便宜的把房子买下来,所以对他的印象不是特别好。
“怎么想起问这个?”大爷随口问了一句。
“没事……孙大爷你多吃点!”郝春芳给孙大爷又拿了几串羊肉。
“够了够了,老了,想吃也吃不了太多了……丫头你吃!”孙大爷又把肉放到了对面江清雯的碟子里。
院外小路上粗糙的三轮摩托车发动机声并没有引起院里几人的注意,时不时门口过车再正常不过,中午饭点路上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一个黑瘦如猴子的身影在马家院前从车上下来,待摩托车走远后,鬼鬼祟祟的贴着墙在院门处露了一个小头……
果然是回来了,他们这次回来是久住还是……马海心想,望向院里,距离有点远,看不清面貌,依靠脑海里的身形能看出来背对着自己坐着的就是郝春芳,昏花的老眼透出猥琐的目光,用皵黑的手背胡乱摸了下即将留下口水的嘴角,“嘿嘿……”
“旁边那个女的是谁……”依稀能看到美妙的身体轮廓,穿着高领毛衣,虽然只能看个侧面,但看得出姿态优雅,胸前的肉团高高耸起,黑瀑布一样的长发遮盖住了半个侧脸,露出秀美的五官侧脸毫无瑕疵,阳光的照射下白的有点反光,虽然无法看清面容,但依稀的轮廓却看的马海口干舌燥,他赶紧抹了抹眼睛,试图看的再清楚一些。
“谢谢孙爷爷。”江清雯本也吃不了太多,本来胃口就小,但不想拒绝人家的好意,记忆中孙爷爷就是这个样子,十年过去了好像没有太多变化,就是好像腿脚不比以前了,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丫头,可得好好学习,以后好好孝敬你爸爸妈妈,他俩不容易啊……”孙老头慈祥的看着她,语气语重心长,毕竟是江家最近多年来发生这么多磕绊事情的见证人。
“知道了。”江清雯笑着应了一声,这些她是有数的,虽然现在家里富足,妈妈的辛苦一直历历在目,爸爸从监狱回家的颓废,所以现在的一切都让她非常珍惜,希望晚年生活父母能更加自由自在。
突然墙边不知哪里进来的猫引起了她的注意,头黑尾白,一半一半,看到萌物就离不开视线的毛病几乎每个女生都有,身边的大人们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着,她边小口吃着肉,边一直看着和她对视的小猫咪,她罕见的可爱的努了下嘴,粉唇嘟的鼓鼓的,逗着小猫,弯弯的凤眼眯成了个小月牙,像个小精灵。猫咪吃了几块烧烤架下不慎掉落了几块生肉,一个起跳跳上了窗台,尔后跳上了隔墙,跑上了屋檐,身手轻盈矫健,江清雯的小脸随即扬了上去,笑颜将绽,明媚的如初冬暖阳,不过如此惬意的画面随墙另一头的人抹杀了风景。
马海为了一睹美色,选择了十年前同样的行为,他开锁进院,与江家院子的隔墙下当时的木桌仍在,只是被风雨腐朽的长出片片霉毛,不结实的结构不知能不能再次承受的住一人的重量,他撅着屁股费力的爬了上去,有意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像个偷盗者,喘着粗气,慢慢的露出酱油色的半个脑袋,隔壁的场景慢慢浮现在眼前……
猥琐的目光贪婪的望去,却正与江清雯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俏脸如花般笑意还未消散,直直的对向马海,让他心脏如被重锤一击,瞬间动弹不得,张个大嘴,一时忘记了收回下巴。
“是她……”
可她明媚的笑颜却随着墙头那半个脑袋的出现而凝固如胶,上挑的眼梢与嘴角不在上扬,月牙一样的眼睛,刚才如夏般温暖,现在瞬间冷如北极冰川,凛冽的刺向马海,像看不见的冰刀,恨不得刺穿他的身体,一时她身上的气质格外的生冷,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恬儿?”郝春芳看到女儿有点不对劲,顺着女儿的目光扭头看去,空空如也,墙头只有随风飘荡的一团绿草,猫咪一个跳跃蹬下了一块瓦片,落地碎裂的声音吓了几人一跳。
“怎么了妈?”她收回思绪,对着母亲勉强一笑,想装作无事发生。
“你孙爷爷要回去了,叫你也不回应,孙大爷不要意思啊,这孩子刚才好像想什么事……”女人连忙和老人解释道。
“没事,咱聊的小孩子也插不上嘴,自己走神也正常,那我回去了,等房子有信的话我告诉你们。”老人说完就起身拿起搭在凳子旁的木拐,准备离开。
“孙爷爷再见,注意身体!”
“嗯,乖孩子,好好学习!不用送不用!”
拒绝了江山夫妻的起身,一个孤单的老人拄着拐杖,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江山在整理着烤架,郝春芳则收拾着碗筷,江清雯却罕见的没有帮忙,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在想着什么,看着桌上一柄套着咖啡色刀套的小刀发呆……
“既然他看到了,有些事情还是直接说清楚了好。”她心里暗想,自己以前小,做不了什么,而现在她有能力给家人做点什么了,这个不安因素像是家里的暗雷,必须要排除才能保持宁静,越想着小脸越发的坚定。
“妈,我想出去溜达溜达。”她不动声色的把桌子上的切肉小刀藏到身后,起身朝妈妈说道。
郝春芳刚想答应,随即想到了什么立马看了眼墙边的江山,小跑到女儿面前,小声叮嘱道:“别走太远了,一会咱们该回去了,见到那个人记得躲着点!”
“嗯,放心。”
看不出任何异样,她乔装散步的走到院前,回头看了眼还在拾掇的父母,见他们没有看到自己,银牙紧咬,一个快步向马家门口跑去。
“媳妇,你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刀吗,带着黄色刀套的。”
“咦,刚才还在的,哪去了?是不是你收拾起来忘了?”女人在屋里洗着碟子,看了眼外面的桌子,也没太当回事,以为是被男人收起来了。
“我没收啊,奇了怪了……”江山挠着头四处找着,还能长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