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飞羽坐在严征的对面,为他点上一根大中华烟。
“听说你们这里都喜欢大中华,所以我给你带来两条。”
寒飞羽微笑地说道。
“谢谢寒大处长的抬爱,但是小的可不敢收下,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愧领。”
严征平淡地应道,丝毫不露情绪的变化。
“其实这是为你办事的那个朋友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事情已经为你办妥,请你安心。”
寒飞羽的话说的很慢,视线则犀利地盯着对方。
严征的眼角跳动了一下,口气仍是那么平静的道:“我在这里待的太久,原来的朋友也都疏远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呢?”
寒飞羽弹了一下烟灰,眼睛盯着烟灰缸说道:“不就是刚放出来的那个吗?”
虽然他没有看对方,但是他明显感受到对方强烈的震惊,所以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于是继续说道:“你隐瞒也没有用,我知道是那个年轻人干的。他叫愈秋雨吧!很典型的化名。其实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该画蛇添足地打什么电话,这种形式上的满足,只会暴露你们的秘密。”
看着严征额头流下的滴滴冷汗,寒飞羽摇头笑了笑,像是给刑侦实习生们讲课一样,细细分析起侦破的过程来,“也难怪你们这么做,因为你们终究不懂得这其中的奥妙。一个引起爆炸的媒介物,并不一定处于爆炸的最猛烈区域。像天然气这种气体爆炸,它的爆炸是由上而下的冲击。那部引爆用的手机是被爆炸后的高温烧毁的,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粉身碎骨。所以在变形炭化的机壳里,还有一些能抵抗高温的聚合物薄片,而SIM手机卡的芯片就印刷在这种薄片中。于是我们就藉此查到这张卡的号码,然后调出案发当晚所有电话的纪录。以后的事情,想必也就不用我说了吧!”
严征异常紧张地吸着烟,却没注意烟已经烧到了头。在他被烫到手指的同时,寒飞羽又为他点上了一根。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接过来吸了两口,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你们能查到这里,不过我想你们也一定没抓到秋雨吧!这小子机灵着呢!不可能还留在这座城市的。如果你们要找替罪羊,就直接拿我审问吧!而且这案子确实是我干的,秋雨也不算亲手杀了他。”
寒飞羽仍然淡淡地笑着,右手的打火机不停翻动着,似乎思考着什么,“你想得太简单了。正常来说,你们是共犯,罪是一样重的。而且死者身分很特殊,这件事不可能只追究你一个人的责任。不过你应该感到万分庆幸,现在调查这个案子的另有其人,而不是我,并且我也没兴趣管别人的事。我找你就是要确认一下,而且想和你做个交易。”
严征真的看不透眼前这个人。对方的大名他是如雷贯耳的,即使在狱中,他也能从新来的狱友口中了解到寒飞羽的厉害。但是这个人并不像自己一贯见到过的警察,他的身上仿佛有某种与自己相似的东西,但是更多的是另一种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的力量。
“你……寒处长,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我对自己这条残命并不在意,但是我不能害了我那老弟,他是因为我才这么干的,我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寒飞羽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干脆地说道:“目前找愈秋雨的人很多,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他和你的关系,我自然不会说出去,但是我需要和他谈谈。钱行长明显是个很肮脏的贪官,他本身的死没有什么可惋惜的,但是他的身上却有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有些甚至涉及到中央某些高官的利益。而且据我所知,国际上某个犯罪组织也与他联系紧密。愈秋雨在布局完以后,带走了许多重要的东西,有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太危险了,我想他应该把钱以外的所有东西都还回来,希望你能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他。”
严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也开始有些担心愈秋雨的安危,于是他叹息一声说道:“嗨!即使我想警告他也没办法,他走时又没决定到哪里,而且也一直没再和我联系。他说会给我留下钱行长的活口,等到凌晨三点再让我打电话,想必那时他早就坐火车走了吧!”
寒飞羽想了想,忽然拿出一张列车时刻表看了看,然后手指一班列车道:“应该就是这里,全中国人口最多的城市。”
说完他哈哈一笑,扔下发呆的严征,离开了监狱的审问室。
御翔天没想到花店已经正常营业一个月了,而且生意竟然还能维持正常的开销。
这两个月的白天,他都在睡大觉,前面有动静的时候,他也当小眉在雇人装修,所以当他早上起来看到店里人来人往的时候,着实有些吃惊。
“小眉,你真的想开花店?”
他疑惑地问道。
小眉看他出来,给了他一个灿烂娇美的微笑,脆声道:“是呀!我们总得吃饭吧!最近我们的花销太大了,那点流动资金早就没了。不过这个月我又攥了两万块,扣除成本开销,至少够我们吃饭用的。”
御翔天皱了皱眉,觉得现在简直是小眉在养活自己,这和他原来的想法可不一样,“那我去换点钱吧!少换点应该没问题。”
他决定还是不能让她劳累奔波,尤其昨夜那场销魂之后,他已经从心底里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女人了。
小眉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由高兴地笑道:“大哥,没关系的,卖花又不累人,还有人送货,难道你让我天天呆坐着不成?这些绿色生命和我们家乡山上的植被一样,都有净化身心的作用,不信你仔细欣赏一下试试。”
御翔天仔细看了看她,也觉察出她有了些变化,明显比以往更加开朗活泼,原先那隐藏在眼神深处的阴郁已经消失不见。
他点了点头,欣赏着在店内走了一圈,也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这都是你设计的摆设?”
他有些赞叹眼前女子的才华,因为任谁都能感觉出来,花店的装饰是那么独具匠心,给人一种舒心恬逸、回归自然的感觉,难怪生意比原来那家好了许多,看来小眉还是个小生意精呢!
“是呀!不错吧!只要生意再好些,我准备在另两个街区再开两家连锁店,那样就能完全够我们开销的了。”
小眉得意地笑着,很有不成为富婆不罢休的架势。
御翔天摇了摇头,刚想要说话,却看到门外走进一个捧着巨大花篮的少女。少女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倒不是因为那个比她还要巨大的花篮,而是她的气质,是那样像小眉学生证上面的照片。
那是青春气息胜过一切的写照,是人生最灿烂美丽的时光。当你感受到那种跃动的生命张力时,其它一切的不足都不再显得重要。
小眉看见她后,立刻将店门打开,并接过她手上的花篮。这时御翔天才发现,少女被花篮挡住的大半边面孔上,竟然有着一块巨大的紫色胎记。这胎记完全破坏了她本来的样貌,虽然她的脸型那样柔美秀丽,鼻额那样高挺直拔,但是她已被世俗归入了丑八怪的行列。
“凤姐,恒洋公司还要一个大号的花篮呢!他们老总说我们的花艺最好看,花也最新鲜,还说以后每个月要常订呢!”
少女很兴奋地说着,为新接的订单雀跃不已,脸上的欢笑有着发自内心的光辉,连那块紫色胎记也显得浅淡了许多。
小眉也开心地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脸颊,怜惜地说道:“好啊!心美,这算是你的功劳,以后他们每订一份,我就算你一份提成。”
“谢谢凤姐对我的照顾,我知道这份订单是因为凤姐,我才能够接到的,我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心美很认真的说着,显露出执着的性格和坚定的信念。
忽然,她发现旁边有个男人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这让她大为慌乱。因为这种注视不同以往那种好奇厌恶的目光,而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欣赏和关注,甚至还带有一点点男人的饥渴。她的直觉向来很准确敏锐,所以才更加慌乱无措。
“凤姐,这位先生……是来买花的吗?”
心美小心地问道。
小眉这时才想起,自己还从来没给两人介绍过,于是赶紧对御翔天说道:“大哥,这是我上个月新雇的‘花仙子’华心美,名字很好听吧!她也是山里娃,很听话也很勤快,人又聪明,这个月帮了我不少忙呢!心美,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大哥,他一直在温室里研究蜜蜂,今天才出来。”
为了保密,御翔天用细帆布把自己的施工区完全遮挡起来,所以小眉才会这么说。
“什么!你叫我大哥?我不是你的老公吗?”
御翔天有点吃惊于这种突然的改变。
“大哥……别乱说话,有我们这么年轻的夫妻吗?你要想找媳妇,也得过两年才行,别老对你妹妹占便宜。”
小眉有点狼狈地掩饰着,并狠狠瞪了一眼迟钝的御翔天,脸颊不由红透半边。
心美没来由的也跟着红了脸,要不是那块胎记碍眼,这种美人脉脉含羞的动人景致,必然会击碎每一个男人的心。
御翔天愕然片刻,立时也想到这其中的问题,于是连忙笑道:“那有什么?我们山里头许多娶不起媳妇的人家,不也有兄妹成亲的吗?我妹妹这么漂亮,难道做哥哥的就不能想想?”
心美在这瞬间脸色不由一黯,但是转眼又换成恬静的表情。
小眉眼观四方,业已看到这一幕,知道心美在为自己的胎记黯伤,便故作娇嗔道:“大哥,你要是再与我嚼这种舌头,看我还理你不。这里可是上海,不是我们那个穷山沟。再说,你看人也不能只看外表,这城里人有钱的哪个不整容养颜,但是你又见哪个人的良心因此变好了,难道你愿意找一个蛇蝎美人来谋你财害你命吗?”
御翔天没想到小眉的口才一下子变得如此厉害,不禁有些吃不消,赶紧说道:“好!好!都是大哥的错,大哥以后不说这种话就是。既然现在有心美帮你,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出去做事了,有事情就打电话吧!”
说完他先返回后面的地下室,从保险柜里拿出十几张大额欧元,这才换了一身休闲服离开花店。
小眉知道他要去进行他所谓的大计划,所以也没多问。她已经想好了,反正以后自己是要跟着这个男人的,要死要活都无所谓。昨夜那次激情,使她领会到欢愉的极至和死亡极其相似,她不再认为生命的终结是恐惧的事情,也许那就是生命最壮丽的时刻。
心美已经感觉出御翔天和小眉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兄妹那么简单。
她是在孤独绝望中被凤姐从街头捡回来的。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她看得出来凤姐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不过她也知道凤姐不是简单的好人。当她看到御翔天的时候,她终于了解到凤姐的不简单体现在哪里,那是和这个男人一样的坚忍果敢。
这使她想起了曾经在电器商场看到过的一段武打录像。里面说,一个好的杀手要学会将自己的杀气隐藏起来。她觉得这对男女的身上,就有那么一股潜藏的杀气。
但是这股杀气却让她很安心很舒服。在这个充满残酷竞争的城市里,贪婪和欲望扭曲着很多人的良知,能够在虎狼之中生活,便不怕狐狗的窥视,这就是她安心的原因。当然,这一点恐怕那对“兄妹”也未必自知,只是她已经很清晰地掌握到了。
所以她决定一直与他们住下去,直到自己也具有那种杀气为止。
御翔天来到上海最大的证券交易所,举目望去,许许多多暗持各种外汇证券的人在询问着周围的过客是否交换点什么。他听严征说过,这里面大部分的人是属于一个有组织的团伙,他们靠“倒票”赚钱,所以往往给你一个比银行汇率优惠得多的比率。
他没练习过倒票的手法,但是知道其中的奥妙。最关键的就是先少给你两张,然后他再一次数钱的时候,暗地里抽出几张,并当着你的面补上先前的缺欠。碰上自以为很聪明的人会再数一遍,但是只能给对方再次倒票的机会,最后换到手的钱只会越来越少。
御翔天来回巡视了一会儿,找到几个比较年轻的“票贩”便扮作到证券所办事的样子,从他们身前经过。果然,这几个人围了过来,热情地询问他是否兑换外币。
御翔天故作犹豫了一下,这才悄声向其中一个问道:“老兄,你能分辨欧元的真假吗?就是那种五百元大面额的。”
那人一看是个大生意,连忙热情似火地答道:“当然啦!阿拉是干什么的,吃这行饭能不晓得钱币的真假吗?别说五百元的,就是更大的,我也是见过的。”
御翔天又犹豫了片刻,这才从怀中抽出一张大额欧元道:“那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吗?要是真的,我就换成人民币。我妹夫在美国是个医学博士,前两天给我妈寄来了几张大额欧元,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寄这么大额的票子。”
那人眼神一亮,立时认清了这是新版的五百元欧元,水印彩墨都没错,于是低声道:“老弟,你是找对人了。阿拉在这里给的汇率最高,你要是能问到更高的,阿拉倒找十倍给你。”
于是两人一阵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终于按一比十点五的比率达成了交易。那人在问明御翔天要兑换五张后,便回去取钱,不一会儿就夹着一捆报纸回来,而且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我们到转角去换。放心,这是阿拉的弟弟,还没见过五百元的,就跟来看看。”
他看到御翔天有些警惕,便解释道。
御翔天却不买帐,立刻说道:“让他在这里等着,换钱只能我们两个人。”
那人带着同伙本来是为了保险起见,倒不怕他玩花样,于是便自己跟着御翔天去了。
御翔天先拿出两张欧元让他验真伪,自己也从几捆人民币中隔三过五抽出几张验了一番,然后才把十张五百元欧元都给了对方。而他则数也没数,就将五捆人民币放进了新买的皮包里,然后大踏步地就要离开。
对方见此情景,不禁手足失措,连忙追上来问道:“老弟,怎么也得数数钱再走啊!我来时也没细数,如果少几张,我也好补给你不是。”
这时候他也没有了上海口音,完全就是一个北方人。
御翔天来时已经叫好了一辆出租车,此时就停在附近,所以他转眼就上了车,扭头对那票贩笑道:“一听你说话就知是北方人,我早就看出来了,北方人实在,我信得过你,有机会我再找你换,再见。”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留下这个偷鸡不成失把米的主顾。后面的同伙连忙跑过来询问究竟。
那人拍了一下脑袋,蹲下身沮丧地道:“完了,这下可亏大了,倒了这些年票,终于碰上懂行的高手了。”
御翔天在车里略微数了一下,每捆都少了两三张,但是按汇率他还是赚了不少。下一步他又去了几家证券交易所,用同样手法换出去几张。然后直接到银行,将剩下的几张按照国家汇率也兑换出去。
等到下午回家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换到十六万人民币。
终于,他可以安心地进行自己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