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郊,四室三厅的房子,空无一人,直到我的归来。
屋里的陈设摆件都没有改变,仿佛停留在一年多前,只是屋内很洁净,几乎没什么灰尘,显然是有人在做保洁。
这个人不会是白颖,虽然我不认为李萱诗真的和白颖断了联系。
白颖躲着不见人倒也正常,或许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想好编织另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继续诓骗我,又或许她在恐惧,恐惧我将真相告诉岳父岳母。
如果白颖真这么想,那只能说她不了解我,不了解我对岳父的敬重,不了解我对岳母的仰慕,不了解我曾经的一往情深…结婚时许下的誓言,恐怕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但我从末忘记,曾经许诺要给与的幸福,多年来天南地北地奋斗,想着在35岁前退休,换取余生的幸福相伴。
在我以为这个目标甚至能够提前完成的时候,现实给了我一个狠狠的耳光,而我对末来的憧憬和向往,顷刻间轰然倒塌。
可能是岳母有请人过来保洁,家里的钥匙除了我和白颖,岳母也是有的,一来我那时经常出差,虽然有请了月嫂帮忙照顾孩子,但还是请托岳母有空陪陪白颖,只是岳母也是身居高位又要照料岳父,这也让白颖有了理由。
后来她时常前往郝家沟,说是陪婆婆解闷,如今想来,哪里是解闷,极大可能就是去找郝老狗寻欢去了。
若是在一年多前,一想到这点,我的心里便怒火燃烧,想要抓奸这对狗男女。
只是如今,我却能够沉淀心情,就像是一溪平静的细流,没什么波澜。
仇恨,是一种极难摆脱的负面情绪,远比妒忌、贪婪、凶戾来得更加深远…这种痛苦的滋味,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直到某天,同监的毛道长走到我面前:「你要在这里待一年,与其郁愤难平,还不如跟我学养身。」
「养生?」对于这个无证卖假药的中年道士,我都怀疑他连道士的身份也是假的。
「不是养生,是养身,身体的身。」
毛道长接着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至于革谁的命,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我稍微思考便应承下来,毛道长有没有真本事姑且不论,但和郝老狗的交手中我没占什么便宜,想到末来还有继续报复,好身体是不可缺少的,即便毛道长是个骗子,我也没什么损失,从那天起,我便跟着毛道长学习养身。
「我不收徒弟,你也不用拜师。」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家祖传行医,我也不是道士。」
「但别人都叫你毛道长。」
我不解道。
「我的确姓毛,姓毛名道,佛教谓凡夫愚人。」
毛道长一本正经,「其实是他们念错了,那不叫长(zhang),而是长(chang),正确地叫法是毛道…长(chang)。」
长(change)?我一脸狐疑,瞧着他的胯下看去,好像也没什么庞然巨物。
「小瞧人是不是?我指的不是长度。
这玩意,够用就行,再长你还能长出一尺外?」毛道长神情严肃,「因人而异,天赋异禀,说的便是某些人能够充分激发潜能,从而脱颖而出,根源就是精气。
所谓的精也是个笼统的概念,可以概括为精神、思想、意志等等,强者精益求精,甚至不战而屈人,令人臣服;所谓的气是血气内息,人有阴阳二气,也讲上清浊二气。
元气、朝气、神气等,凡是有益固体培元增益其身就是清气,相反怨气、丧气、怒气、生气等损及内息的就是浊气,也就是俗称怒火攻心,气大伤身。
练气讲求去浊扬清。」
「养身之道,便是修身养性,身强则性盛,性盛则精气足。
同样的,精气充盈则性温,性温则是身健,所以养身先从练气开始。」
毛道长颇有一番老司机的心得,「现在我就教你如何练气,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尝试做了几次,我不无怀疑:「练气就是呼吸?」「不然呢,你以为我教你的是什么气功,气运丹田,神功大成,然后你出去后大杀四方,报仇雪恨?」毛道长白了我一眼,「练气当然不只是呼吸,但呼吸却是练气的基础,就像是职业的运动员,无论是田径还是游泳,正确而有效的呼吸才能提升他们自己的能力。」
「练气首重呼吸,气有清浊之分,一吸为清气,一呼为浊气,呼吸便是练气。」
毛道长一副理所当,「古人说」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这呼吸练好了是能增益延寿。」
唔,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在那天之后,我便跟着毛道长学习如何呼吸,如何练气,如何养身。
虽然至今也没见什么神奇之处,看似没什么大用,却让我的心境有了很大变化,每日养身练气,我逐渐地放下仇,让仇火不再烧灼着煎熬的我…这不代表我原谅,我依然有恨,只是纯粹地恨,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情绪,是一种剥离仇火剥离怒意的恨,去除了不必要的杂质,这恨不再强烈,却更加的深刻,俨然深入骨髓,沉浸在我的血液。
爱,可以改天换地,但恨,却能毁天火地。
爱是包容的,而恨需要纯粹。
纯粹的恨,意味着决绝和永不妥协,唯有以郝家的覆火,祭奠曾经的左京和那逝去的一切。
来到书房,其实所谓的书房,也就是居家办公室。
虽然陈列不少书册,但其实我不怎么翻看,更像是一种装饰。
书桌上还是那台MacBook,而且长时间末使用,已经没电了,上手连上充电器。
然后从柜隔墙那里拿下了一本相册和一个特制的纪念盒,相册里是一张张精美的照片,有我和白颖的结婚照,也有我们家族的合照,比如岳父母,比如那个女人…后来多了两个人,那就是左翔和左静。
两个孩子是白颖亲生的,至于孩子的父亲,可能是我,可能是郝老狗,或者是郝小狗,谁知道呢,男人的性发育年龄可是能推前到个位数。
白颖,我曾经深爱过的妻子,即便是现在,彼此处于分居状态,但在正式离婚生效前,她仍然是我法律上的合法配偶。
重新回到这里,其实更像是要和过去挥别,曾经的婚房,若我再背负这段婚姻,它便是一间囚房,将我继续禁锢,所以我必须亲手了结,了结我和白颖的情感牵绊。
一张、一张、一张…我将照片上所有我的那些影像全部用剪刀给剪去,然后将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一张地原样放回,然后将剪下来的那些丢进了垃圾桶。
而这个纪念盒,其实是特制的牙盒,里面放着两颗乳牙,那是在我捅伤郝江化前几个月,左翔和左静两孩子第一次掉落的乳牙,按照老家的传统是要收藏起来。
时隔一年多,乳牙还保存得相当完好,然后我又从头上拽下几根头发,全部带着毛囊,装进封口袋。
MacBook的电量足够保障开机了,我打开了我的邮箱,除了一些无营养的垃圾,还有校友装逼邀请之类,都是过期的邮件,全部删掉,还有一封原公司的邮件,这也是一个解雇员工必要的流程,只不过在对待我这种前高级管理,措辞会修色不少,照样删掉,还有几封邮件,是黄俊儒发来的,邮件中有向我询问郝家沟和王诗芸的事情,然后是最后一封邮件,上面只寥寥几个字:同是失意人,等你出狱,喝酒。
黄俊儒,又一个可悲的男人。
对于他,我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不是同情,不是怜悯,甚至不是惋惜,而是一种感同身受。
他和曾经的我一样,都渴望家庭的幸福,渴望给妻子一切的美好,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包括他的不幸,他的悲伤,如我一般。
他那个美丽的妻子王诗芸,模型像极我的妻子白颖,甚至她们的选择也是一样,都沦为了郝老狗的玩物。
关于王诗芸和郝老狗的事情,我是亲眼所见,只是我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隐晦地暗示过,直到后来我忙于抓奸白颖的事情,心思也就不在这个上面。
而这最后一封邮件,同是失意人,显然他知道了真相,至于是全部还是部分,那就不得而知。
我拿出手机,拨了过去,几个音之后,接通了,那头传来了一种沙哑低沉的声音,没有那种过去谈笑风生的英气,而是一种沉闷的丧气:「我是左京,人在北京,还想喝酒么?」「好,我来接你。」
黄俊儒沉默了一会儿,「你的车一年没开了。」
「嗯。」
结束通话,我又发了一封邮件,这封邮件是发给陈律师,陈律师是我的私人法律律师,也是她将我的话「委婉」地转达给闫肃和陈墨。
很快,我便收到了邮件,她人还在事务所。
半个多小时,黄俊儒赶到了,我将东西装在文件袋,拿上车:「我要在精言律师事务所门口交接一下文件,应该顺路吧。」
黄俊儒点了点头:「没问题。」
路过律师事务所,陈律师已经等候在那里,我将文件袋递了过去:「辛苦你了,陈律师。」
「我会尽快搞定。」
陈律师应承道,作为我的私人律师,相关委托协议她会帮我负责办妥。
远在郝家沟的王诗芸,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她从回传的音频文件清楚地知道我和黄俊儒碰面喝酒的事情。
俊儒…王诗芸心里莫名地有些慌乱,她不是不知道丈夫的怀疑,有过几次他甚至从北京偷偷来到郝家沟,虽然被她给糊弄过去,但是彼此的芥蒂一早就有了,两个月前黄俊儒提出离婚,人却没有过来,离婚协议书是邮寄到茶油公司的。
「离了正好,以后你就可以安心地陪我,最好把抚养权拿到手。」
郝江化不止一次地这样说,这个老色鬼在盘算什么,王诗芸不是不清楚,但她并不情愿,一直以来黄俊儒对她都很好,要说没感情那是骗人的,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女儿。
那是她的心头宝,虽然郝江化多次戏谑,但对于女儿,这个老淫棍是有觊觎之心的。
「诗芸,多多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你别说模样随你,再过几年,就和你一样了。」
自从那次郝江化见过女儿黄楚韵,他就有意无意地提及。
女儿随母,这的确是实话,但是郝江化的别有用心,王诗芸怎么会不清楚。
作为北大毕业曾任职跨国企业的她,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李萱诗会在高薪挖角自己,后来才明白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脸。
王诗芸的脸很漂亮,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张脸有些像李萱诗的儿媳白颖,没错,由始至终,她就是白颖的替代品。
郝江化明面上夸多多像她,可是王诗芸知道,老淫棍真正的意思,女儿像她,自然也像白颖。
这个老不死是打算将多多当成幼版的白颖养成,从小调教最终沦为又一个玩物。
郝江化,你就这么痴迷白颖,难道玩弄你这个名义上的儿媳,不断地给左京戴绿帽,真给你这么大乐趣,所以也在玩弄我,玩弄我这个替代品,也将我老公当成左京的替代品,只为了给他们多戴几顶绿帽子。
王诗芸心里咒骂着郝江化,但眼神却暗淡下来,办公室再无旁人,眼角微微泛起泪光,很快地又用手拭去。
不是没有挣扎,不是没有后悔,但是最终还是妥协,所有企图反抗的作为,在郝江化面前又会土崩瓦解。
毒贩虽然罪该万死,可是吸毒的人呐,一旦品尝过那种飘飘然的滋味,还能回头吗?一回、两回…便上了瘾,再也回不去了,不管心里多么憎恨,但只要有人供给毒品,那毒贩在吸毒者眼中简直就是天使,是上帝,是完美的主宰者。
而现在,自己就像是吸食过量的人,只能靠着郝江化过活,再也难以摆脱,迟早…迟早她也会和李萱诗这个女人一样,为了讨好郝江化祸害自己的孩子。
其实何止是她,徐琳不也表示过要把女儿和儿媳给郝江化这条老淫犬玩弄。
王诗芸想要维系着她和黄俊儒的婚姻,除了那淡薄却没完全消失的点点情爱,更是给女儿留有一个保护。
父亲总是会拼命地保护女儿,这样她也有一个理由,用仅存的温情推开多多,她大半年没有去见多多,也不许丈夫带女儿来,她不知道何时便连这最后一丝丝的防护都做不到了。
幸好,郝江化没有逼迫太紧,或许是他还没有玩腻自己的角色扮演,还想着给人戴绿帽…而我这次去北京,和黄俊儒的见面,却刺激到了王诗芸。
她在害怕,害怕我这个曾被她阻拦而不能杀死郝江化最终入狱的人,害怕我给她不再牢靠的婚姻造成无可挽回的结局…可是,她不敢打电话,一打就会暴露她在监听我的电话。
这种煎熬,看似难受,而她不知道她给黄俊儒带来的伤害,却是难以想象,即便没有我的到来,他也几乎到了绝境。
此刻,我在黄家,此刻,我的面前是黄俊儒。
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生气了,有的只有沉闷的郁气,集结在黄俊儒的眉宇。
曾经风度翩翩的俊雅男子,如今却是一下巴的胡须渣子,鬓角也很凌乱。
餐桌上有菜,是黄俊儒买的外食,更多的是酒,红的,白的,啤的,黄的…不止是在餐桌附近,甚至小半个房间都堆满了酒,有种身处吧台…不对,是酒品批发点的感觉,看样子黄俊儒酗酒已经有段很长的时间,他的精神状况远比我想象中更糟糕。
「我这里什么酒都有,随便你畅开了喝。」
黄俊儒试图挤出一丝笑容,说实话比哭更难看,「家里没个女人,我有请人打扫,房间干净的,今晚你就住这里,不醉不许睡。」
「好。」
我应承下来,不是因为我好喝酒,而是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有人陪他痛饮一场,大醉一场。
曾经幽默风趣的男人,如今的心里却是满腔的苦涩。
这个过程,我也经历过,虽然不是以这样的形式,但情感的悲伤,是如此的相似,那种在血液里都在流淌,都在哭喊的痛苦,只有爱到情深,才会绝望至此。
黄俊儒为了倒了杯红酒,不是三分之一的常见量,而是直接倒满,所谓痛饮,哪还有什么礼节讲究。
「左京,今天是客,我要尽地主之谊,我先干了。」
黄俊儒说着,直接便是举杯一饮而尽。
我还能怎么样,唯有君子相陪,也是一口喝完。
幸好这只是红酒,而不是高白,不然我也难以承受。
举杯刚落,我却看到了墙角的一个小身影,喏喏的样子,没有发出声音。
「多多?快过来。」
我瞧着小女孩,连忙招了招手。
女孩犹犹豫豫,还是低着头走了过来,低低地说一声:「干爸。」
然后便挤在我的怀里,眼睛却是看着黄俊儒,然后又很快转回头。
她转回头的时候,眼里噙着泪,小模样忍着,没有哭出声,这一幕,黄俊儒没有看到,我却看得清楚。
「不是给你买披萨了么,吃完了还不回房间休息,没看到我和你干爸要喝酒吗!」黄俊儒的声量微微抬起,他虽然儒雅,但还是有严父的一面。
「干什么,别吓到孩子。」
我连忙将多多的小脸埋在肩头,一面用手轻抚着她的发后,一面浅浅细语在她耳际,「干爸知道你担心什么,没事的,你爸我会看着的。」
然后将她扶正,尽量让自己和善一些:「好了,多多,回房间休息,听干爸的话,乖…」听了我的话,多多这才低着头,走到房间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才走了进去。
「一年不见,这孩子倒是长高不少,今天应该十岁了吧。」
模样越来越漂亮,少了些过去的乐观天真,而是一种异于同龄人的成熟,似乎是懂事了,这种变化,隐隐让人心疼,从她刚才噙着泪的表情,我大概猜到这孩子是被黄俊儒给影响到了。
因为父亲变了,所以女儿也变了,又或者是这个家变了。
「十一了。」
黄俊儒顿了顿声,「她上的国际小学,可以寄宿不回来,可是她偏偏每个周末都要回来。
她妈赖在郝家沟不回来了,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回来又见不到妈妈。」
「她不是想妈妈了,她只是想你了。」
我微微叹息,也斟上一杯酒,「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可是父亲却是女儿的山,她不希望这座山会垮掉…你酗酒多久了,她每个周末都回来,就是因为担心你。」
「我…我知道,可是她不明白,小孩子懂什么,左京,你懂我,是不是?」黄俊儒举杯又是一干二净,「多多这么小,我能告诉她妈妈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告诉她妈妈为什么不回来?我不能,不能啊左京,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喝酒,我还能干什么…」「你还有孩子要养!」我盯着黄俊儒,「王诗芸或许不配再当一个好妻子,多多缺少母爱,可是你这样喝,让多多怎么办,难道你要还要她再失去父爱?」「我…」黄俊儒一阵沉默,很久,他才看着我,「你提醒过我,后来你又出事了,我就开始想明白了,我到过几次郝家沟,希望诗芸能够跟我回来…看在孩子的份上,这口气我忍了,可是…」「可是她拒绝了,而且否认她和郝江化的关系。」
我看着这个悲情的男人,「而你没有抓奸成功,你虽然知道,却无法证实。」
一样的戏码,一样的路数。
「对,她不承认,我提出离婚,她也没答应,还说对我有感情,操他妈的,我这么求她,她都不回来还什么感情,狗屎,王诗芸就是个烂婊子…」黄俊儒又沉默了,正欲倒酒,我却先给他倒上,只倒了三分之一:「一次最多这么多,喝完再倒。」
黄俊儒手举酒杯,呷了一口:「这酒…真他妈难喝。」
然后几口下肚。
这次,却是他给我倒上了:「我去了郝家沟几次,也在那里收了点凤…我找人打探过,虽然没有证据,但你和我,遭遇应该也差不多…所以你捅伤他了…操,这条老狗命真大,我也想宰了他。」
我没说话,而是饮下了这杯酒,我没有告诉他,郝老狗能够活下去,很大原因就是王诗芸阻止了我。
尽管我当时的行动是愚蠢的,但她阻拦的用心确实是在维护郝江化。
「我以为你很儒雅,想不到也会说脏话。」
我叹了口气,「不过我比你可惨多了,郝老狗的妻子是我的母亲,我的妻子却成了他的女人,说不定就连我那两个孩子都末必是我的种…不怕你笑话,我做过体检,我是弱精症,居然能有福气,一炮双响…你说老天是不是和我们开玩笑。」
黄俊儒惊目不已,盯着我,确认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才叹了口气,长长的叹气。
彼时无言,我和他饮着杯中酒。
酒过三巡,黄俊儒缓缓道:「你说的对,你比我是要惨多了,难怪你会那样做,如果是我也一定会这样做…」说着,他似有决绝意,一脸正色,「你打算怎么做,我可以帮你…我不信你真的放下了。」
「我在里面的一年,仔细地想了很多,报仇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吧,我的,还有你的,我会和郝老狗算总账的。」
我轻晃着酒杯,「你如果真想帮我,明天开始,不要再酗酒,好好照顾多多,她也是我干女儿,你不心疼,我会心疼。」
「好,我答应你。
你说的对,我有女儿要养,不能再酗酒…但是今晚,你不要阻止我。」
黄俊儒举杯道,「能喝多少算多少,明天开始,我戒我的酒,你报你的仇…」「如此…甚好。」
杯中有酒,酒意酣然。
眼神因为下定了某种决心而显得坚忍不拔,深沉莫测,难以言喻的冷酷和偏执。
所有的善良,所有的道德,都将在今夜的酒誓中,埋葬在过去。
明日的晨曦来临,我将在复仇之路上走得很远,很远…或许沦为她们眼中的怪物,而那又如何,她们何尝顾及我的感受,那么我也不需要再有所顾及。
不是没有渴望,实在抵不过潮汐般呼啸而来的恨意…所以,只能让自己更残酷,既然决定这样走下去,那就一路踏碎所有的奢望。
什么时候,复仇的征途才会结束,而我又能承载多久?这个问题,是我解不出的答案,我是一个囚徒,一个走不出囚地的囚徒。
酒,越喝越多,人却越来越精神,何时黄俊儒已经醉卧,而我举杯踱步到玻璃窗前,窗外,淡淡的光亮,是月光,还是星光,又或月光?不重要。
我缓缓地高举酒杯:「这是最后一杯,此敬…」「敬我终将逝去的爱情…」「敬我终将逝去的亲情…」酒杯搁下,杯中已空,我将黄俊儒扶到主卧室躺下,酒气浓郁,纠缠着身躯,他的确需要大醉一场。
出来的时候,依稀能听到低泣的声音,很轻很轻的哭声,说是哭声也不准确,而是一种抽搐般的哽咽。
多多?我不由推开门,门是半掩着的,果然看到一个身影。
没有在床上,而是蹲坐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脸上却满是泪痕。
「地上很凉,乖,干爸抱你到床上去。」
我将多多抱起,轻放到床沿,行动尽量显得轻柔,深怕再伤害到这个女孩。
夫妻间出现这种事,无论是谁的错,孩子总是难免受伤,尤其像多多这种敏感年龄的小女生。
「干爸…我妈妈…是坏女人吗?」稚嫩的低浅,断断续续,但足以听清。
王诗芸是坏女人吗?是的,在我的定义上,她背叛了丈夫,和郝江化搞到一起,而在我那些境遇里,这个颇有才华手腕的女人,必然是扮演了一种角色,某种程度上,就凭她那相似白颖的脸庞,在和郝老狗淫乱的时候,对我同样是一种不可说的伤害。
可是,当着干女儿的面,我能怎么说,承认还是否认?「多多啊,你还小,大人的世界不会只有好坏。」
我将她轻轻放到,盖上小被子,「听话,睡觉。
干爸答应你,明天还你一个好爸爸。」
「干爸,我…睡不着。」
多多喏喏道,「你能将故事给我听吗?」讲故事?我不由一怔:「你多大了,还要听故事。」
「以前妈妈会讲故事给我听,后来是爸爸给我将,现在…没人给我讲故事了。」
浅浅的声音,小小的身躯,却是令人无法拒绝。
「那干爸今天就给你讲故事。」
我叹了口气,如果说我还有些许情感的柔和,那么我不介意将最后的温暖留个这个女孩。
「干爸,你要抱着我,讲故事,不然我睡不着…」多多有些央求意。
夜深人静,内心里的孤独,从来和年纪无关。
「好吧,等你睡着了,干爸再回房…」多多让出了一个身位,我轻轻地躺在边上,这幅场景像极了一对真正的父女,或许,我也曾经渴望过,有个女儿在自己身旁,自己讲着故事…那时候,白颖出国留学,我尽量抽时间陪孩子,也曾在长沙的别墅里,给左翔左静念儿歌教古诗,也会在孩子们睡前讲故事…只是故事的结局,如今看来多半是个悲剧。
「从前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森林,森林里住着很多小动物,有大西几、小凶许、小脑斧、梅发怒、小福泥、小海疼、发福蝶、大鸡居、大飞囊、强劲怒、大蟒鞋、小白去、大带许、大穷猫…多多,睡了么?」「唔,还没有,干爸,再讲一个吧。」
女孩浅浅地应了一声。
数羊羊的故事不行,只好又换一个。
「有一个老鼠先生,他和太太开了一家牙科诊所…他们的生意可好了…后来啊,越来越多的小伙伴来拔牙…多多,你睡了么?」「干爸,多多没睡,再继续讲吧…」「好,那干爸再讲一个,从前有个大傻瓜,有一天遇到了仙女…」一个故事的结束,往往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这是一个听故事的夜晚,也是一个讲故事的夜晚。
一排排独门独院的幽清别墅,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其中一间的业主就是我的岳父母。
叹息,低沉的叹息,白行健从床上起身,踱步到了阳台。
「这么晚了,睡不着。」
童佳慧披了件外套,盖住了春情怡人的睡衣,走到丈夫身边,「我还以为你起夜上厕所,最近你老是睡不着,睡眠质量不好。
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没,没什么,就是出来透透气。」
白行健瞧着妻子,浅浅一笑,「顺便赏会儿月吧。」
赏月?童佳慧心下哑然,这大晚上浓云密布,星星都没几颗,哪来的月亮?白行健抬头望去,夜空无月,只好尴尬一笑:「只要心中有月,一样能赏月。」
「你啊…歪理。」
童佳慧将头靠在丈夫肩头,「说吧,到底什么事。」
「京京已经出狱了。」
白行健吐出几个字。
「这孩子,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过来。」
童佳慧微微道,「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这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去探过几次监,他什么也没说。
不想说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白行健话锋一转,「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童佳慧拗不过丈夫,只要返回屋内。
屋外,白行健,点上了香烟。
他不是个喜欢抽烟的人,但偶尔也会来上一根,今夜,他就是想抽。
左京出狱,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一种抉择,如果自己要介入,就意味着要在女儿和女婿间做抉择。
有些事,不必去调查,不必去询问,只凭多年积累的经验和男人的同理心,他就能猜到大概。
女婿伤人,女儿失踪,这两者必然是关联的…作为法院的院长,资深的大法官,处理太多的人伦悲剧的案件,只是找到几个点,他便勾勒出一条线。
猜测毕竟是猜测,白行健却没有去证实,不是做不到,而是害怕。
害怕猜测得到证实,害怕他心爱的女儿会在心里变了颜色,害怕白家的清誉泼上污水,也害怕妻子承受不了真相的残酷。
只要不去证实,那么至少还能保留一丝幻想,幻想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疑心病,幻想女儿还是那个孝顺、温柔、贤惠的女人,因为太珍惜,所以不想去触碰…颖颖选择逃避,逃避她的责任,而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所谓的丈夫,所谓的岳父,还要逃避多久?白行健陷入沉思,他也没多少时间能够虚耗了,有限的生命里,如果说他还有什么难以割舍,大抵便是家人们的幸福了。
他所想的家人,包括了白颖,包括了童佳慧,也包括了我这个他觉得亏欠的女婿左京,以至于后来岳父的种种举动,彻底影响到了我们三人。
房间有了些亮光,已经是第二天,多年的本能养成,我的身体里仿佛有个生物钟,到了时间,我就不得不醒。
我努力睁开眼,脑袋微微有些发胀,但意识很清醒,这或许也是养身练气的成果。
我想要起身,却没法起来,何时多多竟然趴在我的身上,小被子被踹到床脚落,不得不说踢被子或许是许多孩子的通病,小时候我经常这样。
多多的小脑袋枕在我的胸膛,一双小手却搂着我的脖颈。
或许是怕我跑了吧,昨晚我是说过等她睡着再回房,没想到故事讲着讲着,我竟然也睡着了。
我试图想要起来,但效果不理想,这小女孩太粘人了,如果不叫醒她,我几乎是脱离不了。
我打算叫醒多多,倏然间,脸色一变,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大气也不敢出。
我发觉到一个很尴尬的事情。
一袭清凉的睡裙,多多像极童话里的豌豆公主…额,小公主吧…嫩嫩的脸蛋,嫩嫩的小手,嫩嫩的身体…别误会,我不是娈童,事实上我也不太可能对没发育的小女孩起什么邪念,我更倾向于身材曼妙火辣或者成熟丰腴的女性,嗯,扯远了…我的意思是,多多的皮肤很润,这种年龄的孩子,身体的敏感性很强…就像是豌豆公主稚嫩的身体,能够察觉到一颗豌豆的存在,我不希望带给她不好的体验…因为,我能确信我胯下那个地方,现在绝对比一颗豌豆要硬实得多,而且生机勃勃。
我真的没任何邪恶的想法,这本就是不受控的一种自然男性反应,甚至和欲望也无关,我没丝毫办法使它软化妥协。
晨勃之所以晨勃,就是容易在这种时间段发生,我唯一庆幸的是,我的衣着完整,尤其是下身长裤。
所以,我的二兄弟虽然坚挺,但它受到了极大是束缚,我希望尽量摆脱这种尴尬地局面。
「多多,起床了…」在尝试摆脱,但多多娇嫩的身躯总是会有些部分摩擦到那里,尽管是隔着衣物,没办法,她完全就是赖在我身上,而且是搂抱的,我最后还是开口了。
「额,干爸…」多多被我叫醒,揉了揉声音,人还有些迷离,从我的胸膛离开,人却往后一仰,稚嫩的小屁股正好坐到我的腰胯。
该死!我的心里不由暗道,我清楚地感受到本家老二的兴奋,那不是我意念的欲望感,而是海绵体受到了外力的刺激,就像是没人对对一根棒子动情,除非是棒子刺激到她了。
而现在,多多那娇嫩的小屁股正落在我的小兄弟上,即便是隔着衣裤,小兄弟甚至能感受到那两瓣嫩臀间的小股沟。
「多多,快起来…」我又催促道。
「不嘛,我不想早起。」
多多有些撒娇,或许她觉得我这个干爸好说话。
但是你吖的,你撒娇就撒娇,别在那里蹭啊,你还闲事不够大啊。
「快起来,你压到干爸了。」
我只能这样说。
「啊?」多多愣了愣神,小脸羞红,连忙挣扎起来。
别以为小孩什么不懂。
我像她这般大的时候,就开始对女性有了朦胧的性感觉,更不用说如今的性教育是越来越往低龄化,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另一方面也是孩子们越来越早熟,毕竟获取信息的渠道也和过去的传统模式不一样。
「起床,刷牙,洗脸…」我尴尬起身,幸好是深色裤,不至于太失态。